时五

现实向，写得很难过

我们抱一下吧

0

 

原谅我 遗下你 提前离座

 

1

 

首尔，凌晨两点。

 

李赫宰从车上下来，夜凉如水，他紧了紧领口，嘱咐了几句经纪人路上小心，转身坐上回家的电梯。

钥匙一转，李赫宰裹挟着夜色进门，在玄关处熟练地摘掉口罩，脱下帽子，挂起外套，换下鞋子，循着厨房的光亮和声响而去。

菜刀反复碰触着案板，李东海熟练地切着土豆和胡萝卜，他换上了浅蓝色的家居服，暖黄色的光妥帖地环绕在他周身，冷色系偏生出温暖之感。李赫宰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他，一身凉气迅速而贪婪地侵袭着对方。

李东海被吓了一跳，但也只是一瞬轻颤，他已经从香水的味道与环抱的姿势分辨出来人是谁，

顺势向后靠了靠，温度分他一半。

 

“怎么还没睡？”

 

“晚上去了公司一趟，也刚回来没多久。”

 

李东海手上动作不停，李赫宰把头埋进他的肩颈。

 

“还没吃饭吧？我做了咖喱饭，一会一起吃点。”

 

李赫宰没抬头，轻如蚊蝇的一声“嗯”飘出来。

 

“今天节目录制怎么样，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是不是特别棒？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李东海终于觉察李赫宰情绪的不对劲，他的肩上濡湿了一小块，应答都带着起伏。

他停下手中的活计，想转身看他，李赫宰却加大了力气把他牢牢地箍在怀里，李东海轻轻叹气，有时候李赫宰就像个小孩子，他知道他是不想被自己看见流泪的样子，只能轻轻覆上环抱在腰间的两只手，安抚地拍了拍。

 

“你怎么了？”

 

半晌，李东海听到李赫宰做了多次深呼吸调整。

 

“今天，有个小孩唱了钟铉的《End of a day》。”

 

2

 

他们第一次经历葬礼是在20岁。

 

切身相关的人最后知道，提前离座的人已安排好。

 

李东海回到木浦时，妈妈哭红的眼睛和哥哥坚实的拥抱把他久久地钉在原地，他的包里放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，郑重地夹在新专辑里，卡上数字不大，有着他几年的汗与泪，是他想给爸爸炫耀的努力。

小时候李东海经常在小区表演，大人们喊再来一个，他就不惧场地跳起舞来，邻居们总是夸他，末了总不忘加上一句：“你还是得向你爸爸学习，他年轻的时候真帅啊，就像个艺人！”

在旁人一脸陷入回忆的神情里，小海定下了一辈子的志向。

 

可是没有意义了，他没有爸爸了。

 

李东海备受宠爱，坏消息也是藏在旁人隐忍不发的背后，直到瞒不住了才让他知晓，队友都赶了过来以家人的身份陪着他，从入棺到送葬寸步不离，他们多温柔，照片上的人多温柔，他像往常一样笑着，和善可亲，雄姿英发，他静静地躺在那里，看着他的朋友家人们为他落泪，向他告别。

 

可他的小儿子一次都没有哭。

 

李赫宰早早地发现了异常，他无人可问，所有人都在崩溃边缘，妈妈已经哭晕了好几次，东华哥要主持大局，面色一日憔悴过一日，特哥也忙着内外联络，光是媒体就叫他应付不来，加上希澈哥的变故，哥哥弟弟都是手足无措，一时间木浦小屋像是被上帝遗忘的一角，没有光，众人在阴霾里不曾醒来，万物流离失所。

七天的葬礼，李赫宰就那么一直看着李东海，小哭包一声都没有哭过，像是被谁按掉了眼泪的开关，他按时吃饭，按时睡觉，礼数周到地迎来送往吊唁的人们，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对，

 

可李赫宰知道，他不好，一点都不好。

 

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而清醒的认知，他觉得李东海就是他的义务，是他不能卸下的重担，他仿佛能透过冷静自持的面具看到对方那些破碎不堪的情绪，而他的情绪一丝一缕都与他有关，如果他不好，他也糟透了。

 

返程的前一天晚上，他去找了李东海。

 

李东海的房门紧闭，李赫宰从东华哥那里提前要来了钥匙，屋内暗得彻底，没有声响也没有光亮，窗帘亦是紧紧地拉着，叫他觉得透不过气。几乎是下意识地开灯，李赫宰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猛然回头的李东海。

 

那是李赫宰一辈子不会忘记的眼神。

 

惊心动魄，手足无措，就像一个经历过十级地震的人又遭遇了十二级的台风，满场残垣败瓦。他的眼泪流了满脸，嘴唇上有丝丝的鲜血，是他为了不哭喊出声付出的代价。

李赫宰后悔极了，他应该发现得再早一点，应该前几天就过来找他，应该自己去到他的身旁，而不应该打开灯，将他的无助赤裸裸地曝光于当下，于是他关了灯，摸索到床边在小孩的身旁坐下，一时无言。

 

李赫宰抬起自己的胳膊，停在李东海眼前。

 

“咬我吧，你要学会心疼自己。”

 

是吧，从今往后会心疼自己的人又少了一个，他没了挡风遮雨的人，是应该学着自己长大。

是不是世间所有的长大都猝不及防，宛如连根拔起带来阵痛？

 

那天晚上，李赫宰的胳膊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，李东海终于哭出声来，那样委屈，那样歇斯底里，哭累了倒在李赫宰怀里睡着时都带着小声的啜泣。

 

李东海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对李赫宰说话，他记了很久。

 

“我不想吵到爸爸……”

 

3

 

再后来，是那个被嘱托之人。

 

朴正洙被班长从队伍里叫出来的时候，还想到了李东海。

李东海，他刚进公司就带着的弟弟，他的父亲临走之前曾把自己叫到一旁，和盘托出自己的病情与恳请，那弯成九十度的腰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，他知道，从那一刻起李东海就是他一辈子的亲弟弟。

 

可是，可是现在，朴正洙深深地怀疑要不要把东海拖进自己这煎熬的人生。

 

他甚至有一点点羡慕，那样体面又关爱的父亲，走得潇洒又妥帖，不像他，要一遍遍被提醒、被安排、被接受生活的考验。朴正洙偶尔想想这半生，被迫搁置的出道，限定组合的压力，毫无特色的性格，拼死拼活才能有一席之地的主持，他从没抱怨过，大概是这样吧，连上帝也觉得他还能承受更多，于是他依然温柔，空洞着美丽着，带着血淋淋的体贴。

 

这是李赫宰第二次抬棺。

他长了几岁，肩膀更有力了，可依旧觉得那棺有千钧之重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

有人勾勾他的手指。

 

李东海的脸上满是担忧，是对他也是对特哥，难过也生动鲜明，稍稍缓解掉李赫宰的情绪。他长大了，像李赫宰所希望的，好像能健健康康活很久的样子，能为哥哥们分担，也为弟弟们遮挡，能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。

李赫宰回握他的手。

他不再担心了，下定决心今后为特哥承担更多，他看到希澈哥上午去了特哥的屋子，也听过几个弟弟和他同样的想法，他知道创伤不会那么快消失，但他们每个人都做好准备，张开怀抱等待他们共同的兄长，卸下温柔。

 

他们不叫他利特，他们叫他朴正洙。

 

4

 

事不过三，事不过三，事不过三。

李赫宰在心里默念，都是狗屁。

 

他们是结束巡演之后得到的消息，一开始没人相信，以为又是哪台节目的隐藏摄像机，想着玩笑开这么大实在是有点过分。

过分的是现实。

 

他们三十岁了，见惯人世百态，还以为自己能够看开生死，可原来兜兜转转，所谓坦然只是没有落在自己头上，他们不得已，去做一场送别。

后来他们知道，原来不是他们时间合适，根本就是走投无路的人贴心地避开了身边的每个纪念日，原来真的有人，不死于纷扰，死于战争，死于爱情，死于疾病，而只是死于心碎。那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弟弟，纯粹又绝望，像一个天才艺术家，妥当安排好一切，留下其他人提前离座了。

 

辛苦了，真的辛苦了。

 

除此之外，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如果他想听，便只说这一句吧。

 

依旧是忙里忙外的打点，不计次数的重返，可即便这种场合也难遭诟病，朴正洙安抚故人的一笑被恶意解读，可他们不在乎了，这世界上总有无关的过客，可他们身边的人已经失去太多，没法挽留，只能珍惜。

 

后来SHINee回归，李赫宰和李东海专门抽出时间去做了应援，弟弟们表现出十年份艺人的游刃有余，新歌依旧好听。

名字叫做《去接你》。

 

5

 

案板上的土豆微微地氧化变色，李赫宰始终没有松开手，李东海也就任他抱着。

记性好的人总是活得比较苦，他们这些人重情义，再光芒万丈闲下来还是嘴里透着涩味，他都明白，于是不做规劝。

饭终究没有做成，李赫宰哭得头疼，加上连日的通告缠身，李东海只好让他先去睡，自己打算去洗漱却也被一把拉住。

“一起睡吧，我想抱着你。”

他们面对面躺下，已近初冬，李赫宰的脚也是冰的，李东海要帮他暖脚却被李赫宰用双腿牢牢固定住，几个来回之后选择了放弃，乖乖地把头靠在李赫宰胸前，被双手环抱。

这个姿势不适合睡觉，但适合现在。

“东海？”

“恩？”

“我们明天回木浦一趟吧，去看看爸爸。”

李东海睫毛有轻微的颤动，眼睛却没有睁开。

“说什么傻话，明天有通告呢。”

“那就下周，不行就巡演之后，我们挑个时间，我开车带你回去。”

李东海微微扬起嘴角，他的爱人其实也敏感天真，尤其是表达爱意的时候，他珍惜这种冲动。

“好。”

“明天早上做果蔬汁的时候，要给特哥也做一杯。”

“好”

“下次SHINee回归的时候，我们还要去应援。”

“好。”

李赫宰的声音越来越弱，他早已困意缠身，听到肯定的回答仿佛放下了心上巨石，转瞬间睡去，李东海也在爱人胸膛沉沉入梦。

窗外寒风凛冽，可路灯与月光依旧交相呼应，屋内温暖如初，爱人面对面拥抱，手脚交缠，仿佛永不分离，却又终身相依。

 

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

 

 

这篇很松散零乱，写到后来，有点写不下去，于是越来越短，成为你们看到的样子。起因是看《under 19》的时候听到了钟铉的歌，看到小赫红了的眼眶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，想过很久要不要把钟铉写进故事里，因为怎么写都有亵渎之感，也表达不出万分之一的难过，但还是写了，没有为什么，那是一个天使，我希望想起他的时候我们都是笑着的。

怕太难过，不带弟弟们的tag了。

“万年后谁提起他，没有俗事缠住他，总算一种福气。”